[stucky]Return

[前注]本文时间线在电影美国队长2前,Steve已从70年的冰封中苏醒,为神盾局工作,但是仍没有遇见冬兵。


“这是?”

Steve接过Natasha递过来的信封,问道。他们刚乘战机回到神盾局总部,两人身上都比出发前多了不少伤口,制服上也因为那颗没来得及踢飞的小型炸弹沾上了不少灰尘和火药味。但Steve对面的女特工对这个明显不太适合闲聊的时机毫不在意,她少见地严肃起来,推了推Steve意图退还信封的手。

“你该回去看看。”

“回哪儿?”

Natasha伸手擦了擦嘴边已经凝固的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Steve,“还能有哪儿?”然后她利落地转身走了,远远地传来她令人倍感熟悉的调笑,“对我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老年人快回去睡觉吧,毕竟你明早还要赶飞机。”

Steve在听到“赶飞机”这个词时愣了一下,他迟疑地打开信封,倒出两张机票。一个地方的往返机票。

 

还能有哪儿?

 

第二天乘上目的地为布鲁克林的飞机时,Steve被束缚在安全带和座位之间,感到手心的力量慢慢在流失。一位漂亮的空乘人员走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他晃了晃头,没打理的暗金色发丝垂落在额头上。“请给我拿杯水吧,谢谢您。”他明明很少感到口渴。这说起来很怪,他感到自己在看到那张机票的时候开始,便在从不知疲累的超级英雄一步步变回凡人。

从那次过于漫长的睡眠中苏醒之后,他曾多次在报纸上,新闻上,网页上看到自己的故乡。上帝啊,科技真是奇妙的东西。他一开始总会忍不住去抚摸屏幕上随着摄影机跃动的布鲁克林建筑,这个举动总会引来神盾局队友们的一些不带恶意的笑声,他却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后来他便开始避免看到那些有关故乡的信息,顽固地希望着,不见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那里就永远不会变。

机舱微微震动,头顶上的小音箱发出空乘的起飞提醒,掺杂着电流声的广播和变化得越来越快的窗外景色让Steve觉得疲倦。我也许真的老了,他想,要不然我怎么会期望睡眠。

 

他明明总像是有着无穷的动力来源。所有与他共事的特工无不拿他这点开过玩笑,但他也能听出那背后隐藏的一些羡慕。每次他跃下战机时,听着越来越远的飞机上传来同事们的惊呼,听着风穿过他的身体,听着身下离自己几千米远的海浪的呼啸。

心理医生永远不会从他这听到任何关于这些坠落的感想。

每一次坠落,他都想追着记忆中那个人下落的轨迹,痴想着离当时不断下落的他更近一点。他紧握着盾牌的皮带的手总是不能自制地在寒冷的高空中发热,仿佛握着自己那颗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Steve闭上眼睛,在飞机这个铁皮箱里上升,也在自己的梦境里下落。

 

“目前飞机已降落在拉瓜迪亚机场,本地的室外温度为...”

Steve睁开朦胧的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感到自己手臂上被不断地推着,转头看到是身边的老太太一直在用手指戳着他。看到Steve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看,老太太忍不住笑了:“小伙子,我看你睡得太熟了,怕你忘记下飞机。”Steve连忙不好意思地垂头道谢。

“年轻人,你是要回家?”老太太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毯子,轻轻问Steve。飞机还在轨道上缓慢地减速,不少乘客已经拿出手机检查这段时间内错过的信息,老太太显然不会是其中的一员,也许是看到Steve也无事可做,便跟他搭话。

“嗯。很久没回来了。”

“年轻人就是这样,没离开多久就想家了吧。”老太太显然是把Steve当成了放假回家的大学生,她温柔地拍了拍Steve的手背,“不过确实哪里都不如家好。”

Steve没有反驳。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冬天了,外面看来雾蒙蒙的。

“这天可太冷了。”老太太笑了下,“我家那个老头子去年就走咯,我想了好久,还是想来他的故乡看看。这不,就一个人过来了。”

“请节哀。”Steve眼神一动,“那想必很不好受。”

“我女儿一直说等她有空再陪我来吧。”陷入回忆的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在毯子上收紧,声音也变轻了起来,“可我还是觉得我该一个人来。”

“您很爱他。”

“他陪伴了我那么久。”Steve看到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但她还是沉着地说:“我总得也陪他走一程。”

“这可真是令人羡慕。”看到老太太突然惊讶地抬起眼,Steve才意识到这句话也许过于唐突,连忙匆匆摆手,正要表达歉意——

“小伙子,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也许这么说有些冒犯,但也许你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她的声音里竟有些同情的成分。度过了这么长的人生,对人事的敏感也会越来越高,她潜意识便觉得这个文雅的小伙子谈吐行为间有种不符合其年龄的稳重,也慢慢把他放到同等位置来考虑起来。

“别太难过,你还很年轻。之后有什么想抓住的东西,千万不要放手就好了。”老太太柔声说道。她或许以为这只是句带有安慰性质的人生教导,却不会想到这恰恰戳中了Steve的痛处。

“谢谢您,夫人。”Steve道谢后,便闭上眼,为了放过自己而中止了这次交谈。

 

我想抓住的东西只有那一样,但我却放手了。

 

Steve坐在地铁里,穿梭在人事已非的城市中。每个人都那么匆忙,每个人都有处可去。比起回到故乡,他更有种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感觉。从地铁出来后,是他以前的家所在的街区。他慢慢踱着步,水蓝色的眼睛也被温度冻得冰冷,冷漠地巡视着周围。路边的每栋建筑似乎还有点以往的痕迹,但正是那一点点改变的地方提醒了Steve记忆的不可复返。墙砖上被哪个粗心的工人蹭上的一块沥青,哪家老店前摆出的贴着的会员网站宣传板,某栋老房子的木门被拆下换成了冰冷的防盗门。

窸窸窣窣的,有些水点落下,身边的行人也纷纷伸出手接来几点雨水后便往四周散去找避雨的地方,或是躲到一边的屋檐下撑开从背包里掏出的伞。只有那个金发的男人伸直双腿在路上毫不动摇地走着,雨水越来越多,他很快成了人群中唯一一个冒雨前行的人。

只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承认,这个人即使淋遍了雨,雨水从他暗金色的头发下滴落,皮衣外套被染成深色,他看起来仍像厚重油彩画中的神祇一样美丽。

 

“年轻人,买把伞吗?”

正踱步的Steve闻声回头,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路边,撑着一把浮夸的花伞守着一个临时的小摊。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猫,正在微微张开嘴酣睡。他有点局促地笑着,从旁边的小桶里挑出一把有着灰色条纹的黑伞。

“您...您可以不买。”摊主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带着点朝陌生人兀自搭话的愧疚和卑微,“我只是看您这么走过来,怕您太冷了。”

Steve不可闻地叹了气,有一点柔白的气雾在他的嘴边隐约出现,使他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一般。他不是对摊主搭话有什么不满,只是知道自己即使买了伞也不会撑。他在走进布鲁克林那一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像是要给自己一个惩罚,只有在这里,他得以暂时放弃那个世人为之欢叫的头衔,而又变成他自己。但他扯起一个微笑,为这个人生中只会见此一面的陌生人的善意,然后弯腰伸手拿过他精心挑选的伞,并摸了摸他怀中的小猫。

他转身将那把长伞当拐杖一样,像个英国绅士一样挺直腰板走在行人渐少的街上。他不知道那个也许还在看着他的摊主作何感想,但他知道摊主下一次抚摸自己的小猫时,会在小猫紧贴着他胸膛的口袋里找到一张略微潮湿的一百美元,而那张美元意味着几顿冒着热气的可口的晚餐。那是Steve作为谢礼的一点温暖。

温暖总是好的,尤其在这个寒冷的傍晚。

 

“Steve——”Bucky撑着伞在雨中跑过来,Steve站在一个窄小的屋檐下看他,“老天...你为什么不等我?”

他的手伸过来,揉了一把Steve还潮湿的头发,几滴雨水顺着他的动作从发尾滑下来。Bucky不高兴地皱起鼻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正在发抖的Steve身上。

“你真是个傻瓜。还冷吗?”Bucky的手,温暖的,慢慢覆在Steve的小脸蛋上。Steve确实很冷,以至于他不能控制自己地轻轻蹭了蹭挚友的手掌。

“你真像只猫,Steve。”Bucky被他这个示弱的动作逗得开心,语气中的气愤也稀释了很多,他又把罩在Steve肩上的外套拢紧,伸手把Steve圈在怀里,撑伞带他走进雨里。

雨啪嗒啪嗒落在伞上,被圈在怀里的人悄悄抬眼看看撑伞的人,他的额头上有些汗珠还是雨水,本来松软的棕色的头发此时贴在额头上。但他的脸颊仍然蒙着健康的粉红色,Steve知道那里摸起来有多温暖,他曾多次在好友躺在自己身边的沙发垫上睡觉时伸出手指触碰过。Bucky突然别过脸,Steve迅速低下头,专心地看地上的积水。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等我?”Bucky问。

“不想麻烦你了。”因为你在跟同班的小姑娘说话。Steve说完便闷闷地咬着嘴唇,他还是觉得冷。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呀?”Bucky又有点生气,但还是紧紧得圈着他,生怕怀中的人再被雨水淋到一点。Steve自知理屈,就悄悄又往他那边靠了一些。

 

Steve选的是一家老旧的酒店。他用从前台取来的附着着些铁锈的铁钥匙打开了房门,马上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气味。他想起来前台的姑娘随口说了一句这几天可能会下雪屋子里会很冷,恶劣的环境与严寒对他这个超级士兵不算什么大问题,便晃了晃头,不是很在意地将薄薄的麻布背包置于地上。

冲了个热水澡后,他披着浴巾坐在床上,伸手探了一下那床对这个天气来说稍显薄软的被子。这个粗糙的质感倒是有些像小时候总是盖在他身上的粗布被子,不同的是小时候的那床被子上总是披着几件来自Bucky的外套,带着些由他带来的外面的青草气息。Bucky的手指会拂过粗布被子,又来到他的额上,那轻柔的触感总是给了重病中的他一些抚慰。

 

“Stevie?”Bucky的声音带着点被吵醒的不快与朦胧,他的手臂伸过来揽过Steve的细腰,“你应该睡过来...一些...”他大概很困,说话断断续续的,手上还在使力把Steve拽过来。

“没事的,我可以凑得离壁炉近一些。”Steve边轻声说边有些心虚地推推Bucky的手。他那段时间总被一个想法搅得心烦意乱,正想离Bucky的身体远一些好让自己冷静一点。

“Steve,你的身子冷得跟刚去外面走了两圈一样。”他腰上的手的主人声音开始大起来,显然很不满,尤其在察觉到Steve固执地挣脱着他的怀抱时,“你怎么回事?”

“我...Buck!”还没说完Steve就被强硬地拉到身后的人的怀抱里,一只手臂挂在他的腰上,一只手臂放在他的头底下让他枕着。Bucky露在空气中的鼻尖被冷空气冻得有些冰凉,因为过近的距离时不时蹭过Steve的后颈,那规律的呼吸让后者不自觉地全身僵硬。

Steve的心跳很快,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着急得在这室温不及10度的室内开始出汗。好在身后的人很快又陷入沉睡,可那个人环在Steve身上的手臂和那个人的呼吸都让他无法忽视。

还有那个人的味道。

 

Bucky有次在Steve说漏嘴的时候一直追问他自己是什么味道。Steve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却被他问得满脸通红,Bucky后来想到什么似的,很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说:“该不会是我流汗了很臭吧,你是不是一直忍受得很辛苦啊?你该早些跟我说的...”

那个味道像冬天的雪水融化了划过松枝,像小鹿路过时溅起的溪水加上青草,像壁炉里火将柴木燃烧得噼啪作响。每一次Bucky将他揽进怀里,他踮着脚也只能从肩头露出自己的眼睛,鼻子埋在Bucky洗好的衬衫里总能嗅到那个味道。他总在那时悄悄埋进Bucky的肩头,贪婪地嗅着除了人造香皂味以外的那层薄得难以察觉的味道。Steve这样想着,最后只有一句话轻轻漏出嘴角:“你的味道...就香香的。”

少年听到这句话就开心地笑起来,那个笑容和他的味道一样,是Steve心里对温暖的所有认知。

 

Steve把手从麻布被子上收回来,将自己裹紧在被子里,他流动着超级血液的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温暖的血液仍从那颗心脏流向全身。

他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有一首歌叫Brooklyn。

Steve那时还需要一边看Natasha给自己查的上网教程一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敲击键盘。他把搜索框按出来之后,犹豫了一下,发了一条短信给Natasha。

【我该搜索些什么?】

【噢天呐。你想搜什么就搜什么。为什么你学上网跟做作业一样?】

【好吧。】

【你不需要每句话都给我发短信。】

【好的。】

【...】

Steve放下手机,仍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想搜索的,所以他无趣地输入了自己的出身地。很多条搜索结果一下子在页面上跳出来,他慢慢拖动页面的滚动条,看到一首叫Brooklyn的歌。

 

后来他会知道为什么Natasha会递给他布鲁克林的往返机票。神盾局自然不会忘记监控一个从70年前苏醒的特工,从他搜索栏里的所有字词到他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而担任Steve的主要监控者的Natasha,她从所有琐碎的数据里注意到Steve把一首歌听了上千遍,在他所有的空闲时间段里,那首歌从他家的那台二手老旧音箱里,他还用不惯的智能手机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流淌出来。

Natasha当时嚼着口香糖,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戴上耳机听那首歌。这是首好歌,安安静静的,在闲暇时间单曲循环也不会惹人厌烦。但她知道这不是打动那个跨越时间的战士的原因,那个原因藏在歌词里的每一个“you”。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Natasha熟悉Steve的档案,也翻阅过美国队长博物馆的每一份资料,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与布鲁克林挂钩的人只有一个。

中士Barnes。

所以很久以后她会在一个电话中,抱着不会成功的预感试图劝说另一端的Steve,她会说:“我知道Barnes对你来说多么重要。我真的知道。”

她真的知道。那首歌从那堆数据里不断跳出来,从他给自己发短信询问该搜索些什么的那一天起,直到他从那个杀手的绿眼睛里再次遇见那个人的那天,从不曾止息。

 

Would it be that nice if you were not part of it?

我亲爱的Bucky,当然不会了。Steve躺在床上想。布鲁克林就像纽约的每个城市,每到夏季和冬季就及其潮湿,他总是由于发烧被裹得紧紧的,不仅要忍受高热生出的汗还要忍受空气里无法驱散的湿气。一到冬天对他来说简直就像酷刑,拾来的细疏的柴木烧不出多少暖意,稍微离开壁炉一步他就会冷得直打哆嗦。没有你,没有那个在我床边坐着看书等我从病中每一个混沌的梦里惊醒的你,没有那个缠着我要跟我一起睡只为了用暖和的身子温暖我冰冷的脚心的你,没有你之后,这个地方对我来说也不再有意义了。

他将手机静音,正好卡在那句“My heart belongs to Brooklyn”。

不,我的心只属于你。Steve Rogers的心只属于Bucky Barnes。

 

第二天他走到自己记忆中的那栋旧公寓,惊讶地发现那里居然被改成了一座小小的美国队长博物馆。现在不是假期,游客很少,但他还是看到几个穿着盾牌图样的衣服的小男孩兴奋地拉着家长的手往售票处走。他看了一眼博物馆的外观,这个博物馆居然大致上保留了这栋公寓的样子,从一楼延伸到二楼的楼梯仍然保留,从宣传的小册子看来,里面似乎已经装了一台电梯,但许多人还是选择从外面这条铁楼梯爬上楼,想要追逐美国队长以前的步迹。

Steve拉低帽檐,到售票处买了一张入场票。

他走进公寓的二楼,这里作为少年时期美国队长的房间,也大致上保留了他当时离开时的样子。从进口处立着的一块板子上,他知道在他加入军队时,厄斯金博士将他的住处买了下来。也许博士想在战争结束后把这间破旧的公寓送给他,让他不要忘记自己难得如金子般的心出身于这破旧落后的地方,千万不能丢失自己。Steve的手抚过公寓房间的一根贴墙的木头柱子,手心感触到柱子的纹路仍像多年前他触摸到的那样,心里充满了对厄斯金博士的感谢。他的指尖停在柱子的一块凹进入的坑洞,一个想法突然击中了他,让他惊喜得不能自已。他迅速地转头,环顾这间房间,最后目光停留在窗边的一个相框。

上帝啊,求求你,让它们仍在原位。

他边在心里祈祷着,边一步步走向那个相框。那个相框里装着的是一张速写,是他以前画的一棵大树,他和Bucky常躲在那树下的阴凉处玩耍。他站在相框前,向旁边张望了一下,这层暂时没什么游客了,保安正在门边打着瞌睡。他伸出手,摸了摸相框右侧的边框,摸到了他以前用小刀刻下的小小的“B”,看来还没人发现这个,他悄悄松了口气。他的手指暗暗发力,刻着字的那小块木板弹出一截,露出了里面藏着的画纸的一角。Steve悄悄地将这个自己以前做的薄薄的暗抽屉抽出来,连同里面的画纸一起塞进了自己胸前的外套暗袋里。

 

他走出博物馆,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将刚刚取回的画纸抽出来。里面有大小不一的十几张小画,题材只有一个人。在Steve为了对Bucky的心动感到害羞与慌张的时候,他握着笔,总不自知地就在画纸的边缘画了一个小小的男孩。有时候画的是男孩的笑脸,头发在风里扬着的样子。有时候画的是他第一次见到男孩的时候,男孩的脸上被蹭得脏兮兮的,还有些被混球们揍出来的血,但他的男孩是胜利者,走过来对Steve说了第一句话“我叫James Buchanan Barnes,你呢”的样子。有时候画的是男孩躺在树下的草地上,因为等自己写生等了太久,终于抵不住困意睡着了的样子。Steve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心意,与之相对的,他把自己的心意藏在了每张画纸的边角处,又被自己裁下来,藏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暗格里。

这些画就像Steve对Bucky的感情,无论数量有多少,从一开始到最后,都只有Steve一个人知道。

 

“你为什么从来不画我?”

Steve抬眼看了Bucky,后者正两手撑着腰,身子微微前倾看Steve画那棵树。他的那句问话像被风吹来的一样,这会儿又被风吹走了,似乎也不是想要个答案。

“我有画过。”

“在哪?”

“我画不好。你看了会生气。”Steve握着画笔的手心开始出汗,他其实希望Bucky不会要求看那些画,因为他抵不住心上人的撒娇,而一旦Bucky看过自己的画,他的心意就根本藏不住了。

“诶——可我觉得你的画都很棒呀。”Bucky难得地没有追问,他坐下来,头靠到Steve肩上。

“那等你画得更好些了再给我看吧。”

 

Steve一脚踩在破败的落叶上,像要把以前的自己的胆怯踩碎一样。他想,Steve,不能等啊。

他来到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冬天总是萧索,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更少了。天气太冷,再漂亮的花也容易凋谢。他移动着脚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知道人死后一切知觉从此消失,过往温暖的身体变得冰冷,眼睛里不会再有暖意,隔着生死线的距离,生者的思念与痛苦永远传达不到对岸,但每个人还是会来到这里,站在心爱的人的墓前。

Steve找到那块石板。上面刻着两个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数字,1917-1944,就这样概括了他心爱的 Bucky的一生。他在石板前站定,目光胶着在那个他再也没有机会呼唤的名字上。

James Buchanan 'Bucky' Barnes。

他想自己真是可笑,来看这块底下甚至没有埋着Bucky尸骨的墓碑。他应该跑到没能拉住那只手的雪山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让自己被白雪埋住,在那里将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喊个三天三夜。但他此时还是在这块石头上倾倒了自己一直埋在心底的情感,若石头能够感知,它也会被那融化着深情的蓝眼睛看得羞怯。

 

他和Bucky不是没有讨论过死亡之后的问题。有一晚,他的中士和他一起坐在战友们睡觉的帐篷前,守着一堆小小的火。两人由于寒冷只能紧紧地缩在一起。Bucky嘴角咬着一根烟,Steve眼角余光能看见那点火光在他的唇边闪烁,他的中士的嘴唇被照耀着附上一层金色,那是他所追求的宝物。他转过头,就在那时Bucky说:

“我想我还是应该被葬在布鲁克林。”

“说什么傻话。”

Bucky一笑起来眼尾会挤出几条皱纹,Steve在自己的想象里曾一条条地吻过去,尝起来必定是烟草味的。他的眼睛贪恋地望着中士的笑脸,他该庆幸夜色太暗了,星星也照不亮他们俩的脸庞,要不然他的眼神露骨得能够马上暴露他的秘密。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我们总得回去什么地方,老地方总比新地方好。”Bucky说完轻吹一口气,嘴里的烟被风带到Steve的嘴边,后者便微不可察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尝到一点潮湿的烟。

“那我可不能留你一个人,我死前一定会死缠烂打着要埋在你的墓旁。”Steve说。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

“我怎么这么倒霉?到死都得被你缠着?”Bucky傻兮兮地笑,脸上却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他把烟踩在鞋底,微弱的火星在低温下迅速熄灭了。

 

“要下雪了,Stevie,离我近一些。”中士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轻声说。

 

有点点白色的雪片落在Steve面前的墓碑上。Steve抬头,看到傍晚渐暗的天空开始飘下密集的绒毛般细小的雪花,不一会儿他的脚边便堆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返程的飞机就在三个小时后,一场雪就来送他了。

Steve最后看了那个名字一眼,他知道过一会儿雪会把这个名字埋住,就像很多年前一样,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想念他。他走上前,离那个名字更近了一些。被雪覆住的世间变得很安静,所有声音被那片白吸收,给人一种自己身边空无一人的错觉。

 

那个墓前的男人的头发与外套都被雪花染得灰白,他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他最后的泪水和唯一的话,然后转身离去。除了他脚下的白雪,那块石头,他身后的不言一语的光秃秃的枝丫,没人听见他那句话。

 

他洒遍了不舍与懊悔的那句话。

 

“我如此想念你。”


END

2017-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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